导语

  

    本书是由日方专家小野贤二先生、藤原彰先生、本多胜一先生编纂出版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重要史料集。
    书中收录的19部参与过南京大屠杀的侵华士兵日记，大部分是小野贤二先生利用业余时间四处调查探访所得。其中详细记载了日军士兵在侵华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主要为1937年9月至1938年1月)，以及能够佐证大屠杀事件确实存在的重要信息。同时再加上日方著名历史学家本多胜一先生对资料来源的介绍、藤原彰先生对日军战时情况的分析与术语的详细解说，使本书足以成为进一步考证大屠杀史实的重要参考资料。

内容提要

  

    本书收集了参加南京大屠杀的19名日本士兵的战争日记，这些日记都是日本军人自己书写的阵中生活及战争、行军情况，真实地记录了这些日本军人从一个普通的农民应征入伍，到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心灵历程，再现了南京大屠杀那段残酷的历史。

序 本多胜一
解说 藤原彰
注解 藤原彰
1 斋藤次郎战地日记
2 堀越文男战地日记
3 远藤重太郎战地日记
4 伊藤喜八战地日记
5 中野政夫战地日记
6 宫本省吾战地日记
7 杉内俊雄战地日记
8 柳沼和也战地日记
9 新妻富雄战地日记
10 大寺隆战地日记
11 远藤高明战地日记
12 本间正胜战地日志
13 天野三郎的军事邮件
14 大内利己战地日记
15 高桥光夫战地日记
16 菅野嘉雄战地日记
17 近藤荣四郎战地日记
18 黑须忠信战地日记
19 目黑福治战地日记
后记 小野贤二
译后记

前言

  

    初识小野贤二先生是在七年前的1989年1 2月。当时我正在历史学家洞富雄先生家中做客。洞先生从很早便开始关注并研究南京大屠杀问题了，且作为南京事件调查研究会(由中日两国近现代史研究者和媒体工作者组成的团体)的代表在开会时经常与我见面。正是他把小野先生介绍给了我。小野先生此前一直在福岛县广泛搜集与南京大屠杀相关的日军士兵战地日记。
    在结识小野先生并阅读了其辛苦收集而来的数篇日记后，我开始意识到这将是一项极为重大的工作。围绕日本现代史的国际性大事件展开如此重要的收集工作本身就是鲜有先例的。更何况这是一位非专业学者、非媒体工作者的普通公司职员(其本人自称“劳动者”)利用数年的假期四处调查所取得的成果。当然，由“门外汉”所完成的壮举还包括日本首次发现的旧石器、恐龙化石等，实际上并非仅此一例。但小野先生的工作有所不同，其成果并非偶然所得，完全来自其专注而热情的努力与周密的调查活动。不得不说，这是让人倍感惊讶的。
    日本战败后盟国组织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东京审判)让普通日本民众明确知晓了南京大屠杀的存在。当时亦有中方的人证出庭指证并留下了记录，但日本方面对此存在着“此乃战胜国单方面之判决”的反驳，也有人认为其证词太过简略，无法与这一重大事件相称而难以让日本人充分认识。尽管如此，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那样，洞富雄先生从很早就关注了该问题并调查了国内外的各类资料，目前正在编写东京审判的相关记录。
    洞富雄先生的研究大多以文献为基础，而我作为媒体工作者主要参与了现场调查，并将1971年的调查取材发表在《中国之旅》上，将1983年的取材以《通往南京之路》为题发表在了《朝日新闻》《朝日杂志》上。进而又在1984年参加了以藤原彰先生为团长的南京事件调查研究会组织的现场调查团。
    虽然那场以采访中国幸存者为主要任务的调查活动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并取得了重要成果，但想方设法要让南京大屠杀事件“虚幻化”并予以彻底否定的势力一直在极力强调这些成果乃是“中方的捏造”。尤其是文艺春秋出版社，在其出版的杂志与书籍中长期声援否定派的言论，甚至还曾在报纸或电车的海报上用巨幅活字广告否定南京大屠杀的存在。这导致不少不是右翼的人也开始觉得真伪难辨、无所适从了。
    向否定派发起反击的最有效办法，自然是找出参与屠杀的日军士兵当事人，抑或是发掘战地日记等一手资料。若能拿出日方的证人或证据，那么否定派将无计可施。包括我本人在内的一些媒体工作者、和平运动爱好者曾参与过此项工作，尤其是在京都周边取得了大量成果。而在南京大屠杀广大区域内的大小各种现场中，针对最大规模事件展开彻底且决定性证据收集工作的便是来自福岛县磐城市的小野贤二先生。
    由此，以《文艺春秋》杂志为主要阵地的反对派遭到了完全的挫败，其所谓的“南京大屠杀争论”就此告结。在进行了四年时间的调查后，小野先生的工作终于在1990年9月19日被《朝日新闻》夕刊以《死者人数为14777人吗：南京大屠杀、长江之滨的最大规模事件》为名报道，进而又被收录进了名为《南京大屠杀之研究》的书中。关于“最大规模事件”，其情况可概括如下：“关押在南京市北郊幕府山的一万五千余名中国俘虏，于12月16日、17日分两天在长江边被杀害。这场屠杀极有可能是在两个地点，至少分成三批实施的。即16日在中国海军的鱼雷营，17日除鱼雷营之外又在其下游两三公里处的大湾子附近实施，后者占据了多数。他们遭到了机枪的反复扫射，然后又被泼上汽油焚烧。光将尸体冲进长江就花了18日、19日两天工夫。”
    本书所收录的战地日记，正是由制造这一人间惨剧的日军士兵所写，包含屠杀当天内容的记录，大部分均系小野先生发掘所得。同时还包括了其他日军士兵家属看到《朝日新闻》的报道后，声称“我家也有”并进而提供给我的内容。可以说，每一篇战地日记的背后都有小野先生辛勤调查的故事，但因本书终究是资料集，只得将此割爱，期望日后能有机会予以公开。
    出版本书还有一个目的，即期盼看过本书的原日军士兵家属能够进一步提供相关的战地日记，抑或是出现更多有志于从事搜集工作的人士。毋庸置疑，尚健在的日军老兵(匿名亦可)本人若能提供口述的话，势必也将成为极宝贵的历史证词。
    本多胜一
    1996年1月21日于山形市

后记

  

    这里有一份颇为贵重的资料：日军步兵第六十五联队第二中队田中三郎先生手绘的草图。其中，有四张与第十三师团山田支队在南京捕获的俘虏直接相关。这些草图作为屠杀万余名中国俘虏的证据，曾于1984年8月与其证词一道发表在日本的《每日新闻》上。但是在此之后，由于遭到了反对派的攻击，田中先生不得不对屠杀俘虏的人数进行修订。
    当然，我也从田中先生那里听取过证词。其证词与其他当事人并无差别，能够成为屠杀万余名俘虏的证据之一。在调查过程中，我曾手持田中先生的这份草图与《每日新闻》记事的复印件进行过对照、确认。在听取证词之后我朗读了一遍。当事人都回答我说：“这是事实，确凿无疑。”
    从我的调查结果(包括当事人的证词、战地日记、其他资料)来看，田中先生草图中所描绘的内容是不容置疑的。我的这些调查结果，曾发表在《周刊星期五》(六号、十二号)、《南京大屠杀的研究》(晚声社)等处。目前尚无关于屠杀俘虏问题的具体反驳，我本人也不会去听。
    反对派对于田中先生的攻击只会是徒劳的。但基于当时记录所做的证词遭到攻击或抗议一事，却作为事实遗留了下来。
    我着手此项调查的契机，是1988年决定参加市民团体所主办的“南京大屠杀实情调查记录访华团”之后出现的。访华团那股执着的态度也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中有一位访华团成员曾热情地劝勉我展开调查。
    但是，调查这种大事我真的能够做得来吗?从我当时人生来看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当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福岛县曾存在过步兵第六十五联队的事情，虽然手头有本《南京大屠杀的证明》(洞富雄著)，却也只是买来放着而已。
    所以我最初设定的目标是非常低的。感觉若能得到一份此前未曾公开发表的历史记录就足够了，从自己的能力来说这已经是极限。唯一有信心的不过是在踢球和跑步中锻炼出来的体力。
    原本计划的是，将调查结果与其他团员的调查一起作为单行本出版，但由于我的调查拖了太长时间而未能实现。实在是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我当时进行的调查工作大致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基础资料的收集，以及为了确认调查方法而展开的一些尝试；第二阶段是为了在报纸上发表而集中着手调查；第三阶段则是不愿停止调查的时期。每一个阶段都曾让人精疲力竭，但终究因为调查的日积月累而从后半期开始逐渐变得从容了一些。
    在收集基础资料的过程中所取得的最大成果便是《步兵第六十五联队战友名簿》的人手。若没有这份名簿，或许调查会在不得要领的情况下半途而废吧。
    至于以报纸发表为前提的调查，可能听上去会让人感到奇怪。说实在的，1989年12月在洞富雄先生府上见到本多胜一先生(当时是《朝日新闻》的记者)时，我已获得了四十份当事者的证词、五六册作为一手资料的战地日记。本书收录的《宫本省吾战地日记》便是其中一份。本多先生当时为我撰写了新闻记事的初稿，但或许是因为证词仍显不足，结果未能刊登出来。不过这反倒成了我此后继续展开调查的动力。 或许我应该对此前的经历做一个简述。我在拿到《宫本省吾战地日记》后曾一度决定结束调查工作。因为这份日记中的证词已经十分明确了。它是一份尚未公开的、首次记载了连续两天实施俘虏屠杀的战地日记。更何况此前的调查工作已经让我很是发怵：在电话中被怒斥、吃闭门羹、请求提供证词的书信被退回，而且与当事人面对面的那种紧张感也是让人难以承受的。为了节省费用，我曾吃过很多方便面，甚至因为过量摄入咖啡和酒水而引发了胃病。我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从一开始便为我提供资料与建议的洞富雄先生，表示无法再将调查继续下去。结果他担心不已，进而让我和本多先生见了面。 在冬季休养了约三个月后，我把1990年9月18 LI定为目标，重新启动了调查工作。这段时间是整个调查中密度最高、收获最多的时期，共人手了九十份证词、七八册战地日记。虽然其主线与此前并无不同，但在一些细节上获悉了很多新信息，能够起到颠覆“自卫开枪论”的作用。 调查的结果再次被本多先生写成了新闻记事，并最终在1990年9月19日的《朝日新闻》夕刊(在综合版地区为20日早刊)上得到了刊载。读过这篇记事的日军家人与我取得了联络，让我进一步得知了《远藤高明战地日记》的存在。而且本多先生还帮我收集了过来。 在此以后，我开始感到中止调查将是一件颇为遗憾的事情。因为步兵第六十五联队是以预备役、后备役士兵为主体的，其士兵在当时都已经年龄不小了。即使在调查初期，当事人的年龄都已经超过了七十五岁，八十多岁的占据绝大多数，甚至还曾出现过九十岁老者的证词。访谈过的当事人相继离世。这不得不让人产生出了一种危机感。若不抓紧时间，则访谈调查将可能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结果，我坚持开展工作，并最终获取了约两百份证词、二十册战地日记(若包括缺失南京会战部分记录的其他日记则总数为二十四册)以及其他相关资料。记录了证词的磁带，具体数量我没有数过，但估计已经超过了一百张。同时还在朋友的帮助下制作了十份视频资料。 可以说，刚一开始未能顺利将调查结果发表在《朝日新闻》的事情成了我此后继续展开调查的动力。这意味着，调查工作一定是要做得足够充分才行。但另外也留下了遗憾，即被屠杀的人数未能在其中得到很好的体现。 听取当事人的口述乃调查中至关重要的工作。从名簿中确认过住址、对方是否健在之后，我会首先寄去书信，而后才有可能获取证词。从证词中不仅能够了解到屠杀俘虏的事实，亦可获得各种各样的信息。尤其是经常可以得知战地日记的存在。此后还将不断重复上述工作。在一个人从事此项工作的时候，时常会产生孤独、紧张、焦躁之感。作为一名化学公司的员工，我的工作规律就是三班倒，因此会把换班时间或者午休时间用来展开调查。当然节假日也是如此，所以工作强度是很大的。 名簿上能够得知的对象(包括健在者、死去者的地址)，我几乎已全部联系过了。但我的调查仍存在不彻底之处。因为欠缺基础知识而没有问到，由于视角的缘故而问得不够彻底，抑或是明明知道对方有战地日记却无法获得。这样未能人手的战地日记有十多册。 由于连续的徒劳往返，我的调查成果之间只能是点与点的联系。不过取得成果之后的欣喜却是很大的。虽然调查的主要范围是自己所在的县，但新澙县、宫城县、茨城县、东京等地我也曾到访过。结果因为乘车太多、运动不足而引发了腰痛。 但在这一过程中，县内外的朋友都帮助了我。尤其是为我提供了住宿与饮食。如果没有这些帮助，我是无法完成调查的，所以在这里我要列出他们的名字以示感谢。 提供住宿的“地区不便者协会”角野正人先生、桥本广芳先生；陪同前往访谈的本庄一圣先生；帮忙拍摄视频的桑折壮一先生；提供食宿的三瓶健造先生、管野政治先生；安排用餐和自行车的武藤类子女士、山内尚子女士；为不便者举办烤肉餐会却已离世的斋藤雷子女士；以及帮助我翻译中文资料的静冈汉语讲座教室的铃木和子女士。 此外，新澙县的高桥正博先生也为我提供过食宿；“无资金建别墅协会”曾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将山间小屋租借给我使用，点着蜡烛的生活让我过得很舒适，在此要向相关人员表示谢意。同时还有很多不愿留名的朋友也为我提供过帮助。 当然，我还要感谢一直为我提供资料与建议的以洞富雄先生为首的藤原彰先生、本多胜一先生、姬田光义先生、笠原十九司先生、吉田裕先生，以及南京事件调查研究会的各位成员。 感谢为我提供重要信息的共同通信社记者渕野新一先生、朝日新闻社记者向井贵之先生。 在校订方面，伊香俊哉先生给我帮了不少忙。他从编辑的角度为我指点了迷津；中川定先生则为我弥补调查中的不足，提供了颇为周全的帮助。进而，我还要向好心提供战地日记并同意将其出版的当事人、家属表示深深的谢意。 最后我还想多说一句：因为参加过南京会战的日军联队(以及海军部队)来自日本全国各地，所以务必想请各地的市民朋友、劳动者同仁也参与到调查中来。 当事人正在不断走向高龄，从我的调查经验来看，若其辞世则资料的消失将无法避免。从这一层意义上说，调查工作实际上是在和时间赛跑。可以认为国外的文献大多得到了公开，国内的这些资料却是迟迟未得面世的重要部分。 隐瞒自己祖父、父亲、邻家老者曾做过的事情，绝不意味着作为战后出生的日本人就可以逃避掉战争的责任。 小野贤二 1996年2月5日